郑路:关于新生代农民工创业者,事实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2018.03.27
作者:郑路,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社会学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美国德克萨斯A&M大学社会学系兼职教授

  近年来,农民工群体的人口构成逐渐由"老一代"农民工向"新生代"农民工过渡,所谓"新生代"农民工通常指的是1980年及以后出生的进城务工人员。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6年全国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中专门提出,"1980年及以后出生的新生代农民工已逐渐成为农民工的主体,占全国农民工总量的49.7%"。

  近年来,新生代农民工的创业活动也逐渐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2007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鼓励外出农民工带技术、带资金回乡创业";2015年出台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支持农民工等人员返乡创业的意见》明确提出了一系列关于鼓励农民工创业,尤其是返乡创业的总体要求、主要任务以及政策措施。

  根据国家统计局抽样调查,自营就业的农民工占农民工总量的比重约为16.6%,已有不少的农民工加入了创业大军的队伍。不能忽视的是,创业过程的开展受到包括农民工自身条件、外部环境等多种因素的制约,其中农民工返乡创业受到特别的重视。

  清华大学新生代农民工就业创业研究课题组根据2015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的数据进行推算,新生代农民工创业者占新生代农民工总体的16.5%,约有2316万人。80后新生代农民工群体中创业者较多,占20.6%,规模达到1837万人;90后创业者比例较低,仅为90后新生代农民工中的9.4%,规模约为477万人。城乡创业方面,城市创业农民工占新生代农民工创业者的50.4%,约有1167万人;同时,返乡创业农民工占49.6%,约有1149万人。

  课题组还以线上问卷和线下访谈的形式,在2018年7月至8月间对甘肃定西、广东东莞、湖南长沙、湖南湘西、四川绵阳、浙江金华等县市的近300名新生代农民工创业者进行了问卷调查,并在四川、广东、陕西、福建等地就新生代农民工就业和创业问题开展了实地调查和个案访谈。对新生代农民工中返乡及城市创业者的人口学特征、企业概况及创业过程中的各方面表现进行了对比。

  一、返乡/城市农民工创业者基本概况

  性别:返乡创业农民工中男性比例(81%)高于城市创业农民工(53%)

  受教育程度:返乡创业者受教育程度较低

  城市创业农民工中,接受过高等教育及大专/高职教育的比例(分别为15%及33%)远高于返乡创业的农民工群体(分别为6%及21%),而返乡创业农民工更多集中在中等教育(高中/中专/中技/职高,43%)。这一方面可能与两类创业者的年龄结构有关,受到教育程度较高的90后创业者更倾向于城市创业;另一方面,城市创业也对教育水平有更高的门槛。

  社会资本:返乡创业者拥有更多政治资源,而城市创业者有较多商业资源

  返乡创业者平均认识10.8个乡干部,远高于城市创业者的4.9个;而城市创业者认识的创业朋友(27.4个)也远高于返乡创业者(14.3个)。城市与返乡创业者拥有的社会资本类型已经出现了分化,这反映了城乡创业所需要的不同关系基础。

  二、城市/返乡农民工创业者的企业概况

  创业类型:与城市创业者(5%)相比,返乡创业者中个体户比例更高(16%)

  经营范围:返乡创业者更多在县域发展企业(36%)

  行业选择:返乡创业者主要从事第一产业创业(43%)

  返乡创业农民工中,选择农、林、牧、渔行业的比例(43%)远远高于城市创业农民工选择相似行业的比例(7%),而城市创业的农民工选择住宿、餐饮行业与服务业的比例(分别为27%和55%)则远远高于返乡创业者(分别为9%和36%)。农村的土地资源丰富,人口密度不大,劳动力价格较低,较易发展农业相关的创业活动;而城市大量人口聚集,交通方便,为服务业提供了广阔的市场空间。

  企业雇员数量:城市创业者的雇员个数更多,且多为全职雇员

  城市创业者的平均雇员人数为5.7,大于返乡创业企业雇员的平均人数4.8。在雇员中,城市创业企业的雇员82%为全职雇员,而返乡创业企业的雇员这一比例仅有71%。城市创业企业不仅平均规模较大,在劳资关系上也更为稳定和规范。

  三、城市/返乡农民工创业者的创业过程

  创业动机: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实现人生理想是返乡农民工创业的主要动机

  创业初期主要问题:融资

  在创业初期遇到的各类问题中,缺乏融资渠道和创业成本过高仍然为两个主要问题。超过四分之三的返乡创业者遇到过融资问题,融资问题(包括筹集启动资金困难、难以从金融机构获得贷款)已经成为返乡创业者创业的最大瓶颈。与此相比,城市创业者遇到的问题类型更加多元。虽然融资问题对于城市创业者而言也是最大的问题(60%),但较高比例的城市创业者同样遇到过创业成本高(47%)、缺乏合作者(34%)、疲于应付政府(37%)等其他问题。政府干预已经成为了除缺乏融资渠道、创业成本过高之外,农民工创业的第三大阻碍。

  创业中期主要问题:资金与市场

  在创业中期,资金问题(包括缺乏融资渠道和企业经营成本降不下来)仍然构成了两类农民工创业的最大瓶颈。其中,返乡创业农民工遇到资金问题的比例更是高达81%。此外,人员问题(伙伴信任程度不高,员工流动性太强),市场问题(市场拓展困难),也给农民工创业带来了一定阻碍,分别有48%及39%的返乡农民工创业者遇到过人员问题和市场问题。

  创业技能培训:返乡创业者参加过政府培训的比例远高于城市创业者

  政府对于返乡创业给予了更有力的政策扶持,培训普及率较高,50%的返乡农民工创业者接受过政府机构的培训。返乡/城市创业者从市场中得到的教育资源并没有较大差异,参与学校、企业等其他机构培训的比例类似,分别为31%和35%。

  对扶持政策的了解程度:返乡创业者普遍高于城市创业者

  无论是对于总理号召,还是对于地方政府的各项扶持政策,听说过相关信息的返乡农民工创业者均高达三分之二左右。对于城市创业者而言,除了听说过总理号召的城市创业者超过半数之外,听说过地方政府一般扶持政策、金融扶持政策和农民工创业特殊扶持政策的人数比例均未过半。相比之下,扶持政策在返乡创业农民工中的普及率更高;但无论对于返乡还是城市创业农民工,相关政策宣传都有进一步的提升空间。

  希望政府提供的主要帮助:仍以资金方面的帮助为主

  在返乡/城市创业农民工希望政府提供的主要帮助中,希望政府提供创业启动资金的农民工占据最大比例,均达到61%。约32%的农民工创业者希望政府能帮助提供生产场地和办公场地。更多返乡创业者希望在技能和人员上得到政府的帮助(34%的返乡创业者希望政府能组织培训创业技能,20%的返乡创业者希望政府能帮忙推荐优秀人才。与此相比,城市创业者的相应比例仅为21%和16%)。资金问题仍然是农民工创业遇到的最大阻碍,也是农民工创业者希望从政府得到帮助的最大突破口。

  四、相关建议:"本地农民工就地城镇化"及"外出农民工异地城镇化"的双重发展路径

  针对本地就业和返乡创业农民工,应鼓励其"就地城镇化"。发挥农民工创业者的引导作用,以创业带动就业,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促进县域经济发展,推动农村一二三产业的升级转型。通过区域经济的发展,不仅能够实现农民工个人财富的增长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也可以推动当地向城镇的转变。

  针对外出务工人员和城市创业者,应加强政策资金支持,普及社会保障,帮助其提高生活水平和融入程度。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放宽户籍限制,让其中的精英群体能够落户城市,实现向市民化的转变。

  当前我国的主要矛盾已转变为"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在这一背景下,坚持"本地农民工就地城镇化"及"外出农民工异地城镇化",是改善农村地区发展不充分不平衡、推动国家城镇化发展和中产阶层发育的可能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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